第(1/3)页 屋外的风仍在吹,可已经没有早先那种刺骨的狠劲。 像是这一夜的风雪,也被拉扯到极限,疲惫得连呼号都变得低沉绵长。 天色依旧灰暗,沉压在清国公府老旧的屋脊上。 屋檐下的冰凌在风里轻轻碰撞,发出一点点脆响,仿佛敲在寂静的空气中。 整座宅院久无修葺,墙皮脱落处露出暗黑的木架,风从缝隙中钻过,带着潮冷的气息,在长廊深处盘旋一圈,才无声散开。 廊角的风灯油已不多,火焰摇曳不定,一下亮,一下暗。 每次暗下时,整座清国公府便像沉入暮色深处,只剩灰影。 屋内的火炉烧得不旺,但仍在撑着。 松脂在炭火里偶尔“噼啪”炸开,像是被压住的心跳。 光在墙上摇,影在地上晃,人却纹丝不动。 清国公坐在几案旁,半边脸被火光映得发红,半边隐在阴影里,看不清情绪。 他像是一块多年未动过的巨石,此刻正被某种力量从内里慢慢撬动,开始松动,开始产生裂纹。 气氛沉得仿佛整座府邸都在等他开口。 终于,他低低吐出一句, “输了——国亡。” “赢了——也只是侥幸。” 他缓缓摇头。 语气中既有不解,也有震惊,更有一种深深的老将本能的不相信。 “这一步,过于疯狂。” “哪怕是你五哥,恐怕也不敢。” “甚至——” 他顿了顿。 声音压得极低: “老夫当年……也不敢。” 整个屋子陷入死寂。 只有火炉在“啪”的轻响。 风在窗外呼啸,却仿佛被隔在千丈之外。 —— 拓跋燕回静静听着。 直到清国公的声音彻底落下,她才缓缓抬起头。 她没有立即反驳。 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。 那气息薄,却像带着从极北雪原带回来的寒意。 “国公。” 她轻声开口。 “您说得不错。” “这一步,是疯。” “是险。” “是把整个国运放在刀尖上。” “是赌命。” “是赌天。” 她深吸一口气。 “但——” 她抬起眼。 “萧宁已经赌了。” 清国公猛地抬头。 拓跋燕回继续道: “您不是问他敢不敢么?” “现在,小女可以告诉您——” “他已经做了。” “据我收到的最新消息,他站在北境。” “昨日,他站在平阳城门,已经逼退了拓跋努尔的三十万大军。” “如今……拓跋努尔的三十万大军,正安营扎寨,不敢上前!” 她顿了一下。 “这一步,已经成了。” 清国公的呼吸忽然停住。 胸腔像被什么堵住一样,半天没有吐出一口气。 他盯着拓跋燕回。 眼中震动,几不可察地扩散。 “你说什么……?” 拓跋燕回道: “是的,这些都是小女刚刚得到消息。” “如今拓跋努尔的大军,确实围住了平阳。” “但——” 她一字一顿。 “没有进攻,看起来,是打算围点打援!” 清国公听到这句话的瞬间,像是被人当胸重重一击。 炉火的光在他眼底跳着,却再无法映亮那骤然沉下的深色震动。 他怔住。 整个人像被钉在椅子上,甚至忘了呼吸。 胸膛起伏一下,停住,又起伏,整整好几次才重新吸入一口气。 那口气吸得极深,像是他过去几十年的所有战场记忆,在这一刹那全部从肺腑被扯出来,强行压回胸腔。 他的手,原本稳稳放在案上,此刻却缓缓收紧。 指节一点点绷起,青筋浮出。 像在攥着什么虚无的缰绳,却发现那缰绳被突然拉住,硬生生扯得他心神剧震。 他盯着拓跋燕回。 目光濒临失控,却又死命压着。 那眼神像是初见战阵的年轻士卒,却又像在雪原上厮杀半生的老将——惊骇与不信同时撕扯着他。 “……三十万大军,没攻?” 他喃喃重复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。 像是在试图确认,又像是在自问: 是否听错? 是否误解? 是否有人传错? 可拓跋燕回的表情沉稳,没有半分犹疑。 那就意味着——事情是真的。 清国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喉间像被冻住。 他说不出话。 只有深沉得几乎爆裂的震惊在胸腔里翻涌。 他闭上眼。 但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平阳城下那样一幕: ——三十万铁骑。 ——长枪如林,战旗如海。 ——风雪之下,铁甲寒光万丈。 那样的阵势,即便他年轻时最强盛的那几年,都无法正面硬抗。 任何城池,在如此兵锋前,都不可能撑住。 除非有援兵。 除非有伏军。 除非有天下间足以撼动大汗心志的底牌。 可现在—— 一个皇帝。 一个被传得一无是处的纨绔。 一个年纪不过弱冠的少年。 站在城头。 站在风雪中。 站在空城背后。 竟——逼退三十万大军? 清国公心口猛地抽紧。 胸腔像被铁锤狠狠敲了一记。 荒唐! 简直荒唐! 但…… 它就这么成了。 他睁开眼。 那一瞬间,眼中乱光翻涌,仿佛连火炉边的昏雾都被搅动。 不对。 不只是震惊。 不只是愕然。 更深的,是一种—— 被颠覆的感觉。 几十年来,他看遍了大汗军的南征北战,看过无数人因恐惧他们的铁骑而溃散,也看过无数城池在那股势如破竹的狂势中顷刻瓦解。 他太清楚拓跋努尔是什么样的人。 冷。 狠。 绝。 疑心如刀,却在战事面前从不犹豫。 一旦认定局势可破,便会不惜代价一击到底。 可如今—— 拓跋努尔竟然停止了推进? 他拒绝相信,甚至他的大脑在本能拒绝,像是不愿接受一个将所有常识彻底打碎的结论。 他的手在桌案上慢慢放开,又慢慢收紧。 重复了两次。 像是要用这动作把心底翻涌的震惊一点点压下。 他想说话。 喉头却发不出声。 心里反复冒出一个声音—— 不可能。 怎么可能? 萧宁一个少年皇帝,一个无兵、无援、无守军的空城,凭什么逼退三十万铁骑? 他试图从战场经验里找理由,从军阵判断里找漏洞,从心理战里找解释。 可越找…… 越心惊。 越找…… 第(1/3)页